2008年5月15日星期四

【25】对“回应”的考察

昨天晚上在网上查找一些关于“共通体”的资料时,又搜索到卓青的文章,也就是那篇稍微有些名气的《共产主义……还没有来?——<解构的共通体>与共产主义的萌芽(的解构)》。并在他的社会学blog里翻阅到一篇写时间对空间的编码控制的文章:《轨道·时间·城市》。阅读卓青的文章,一时间又把我带进一种深度的“回响”里。这个间隙,就好比我成了可以回响卓青思索之声音的通道,在此通道中,声音碰到弧形的内壁折叠回来,如此曲折反复,绵延无绝。记得我在之前的《惊闻卓青之死》里强调过,卓青是一个有待我们深入阅读的写作者和思想者。包括他的良师益友夏可君先生,前些天在“书写的共通体”论坛整理贴出来卓青好像是在2002年写的那篇《重回死亡——纯粹个人主义及其世界的可能》,夏可君不免不感叹,这篇文章竟然已经写了那么久,而其内涵又是那么的深刻。应该说,卓青的死,使我不得不思考“回应”,并试图对“回应”进行必要的考察。记得我得知卓青死亡消息时,我还在南京,晚了近五个月。所以我的悲伤有份自责在里面,因为我2007年11月份的时候给卓青写过信的,他没有回复;我以为他忙着进一步整理《关系论纲》或者忙于为去法国做准备,就没有多想。实在没想到有如此结果。另一方面,除了悲痛之外,我甚至有份激灵在里面。理由很简单,当时我在南京的处境不是很乐观,在去南京的火车上,我问过自己:这到底是要去哪儿?每次逃亡都只是一个借口,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如此往往把我陷入绝境之中。正是这样的绝境之中,我得知卓青的死,一下子激灵过来。比如李冬梅当时给我讲的一个小说里的故事,某妇人想自杀,犹豫不决,一次在公园长椅上,对面一个黑人开枪自决。这位妇人见如此场面,先是惊吓,紧接着是空降而来的清晰感:她不用去死了,她必须好好活着。也许可以揣测说,这位妇人的死的愿望,并不是真实的死的愿望。也许吧。但我想借此说的是,卓青给了我一个“回应”的通道。其实这个通道之前就有了,那就是我和他彼此的文本。只是他的死对我来说太难接受、太过悲痛,仿佛灾难一样,使我毫无承担之力。


这仍然只是针对我而言。对卓青自己来说,这份死亡或许是不必要的呢?我还是不去僭越着来揣测“去死”这么个行为与心理过程。我觉得有一点是需要说的,就是卓青的死,需要我们忘记。但又不是以忘记的形式忘记,而是以解构忘记的形式“忘记”。(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所谓的“忘-记”可能正是一个“追忆无端”的过程,在“忘-记”,在遗忘与记忆的痕迹里。)我提出来一种解构忘记的忘记,也就是“回应”。我们不妨从这两个字发散开来,思索一下。首先是回。也就是回来。比如说,回家:少小离家老大回。一个人从出生到出去再到回来,这是中国传统社会最为稳定的基础。在这层意义里,还有个跟回家有关的故事,就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那么,大禹到底有没有“回”家呢?我觉得大禹的情形有点像现在的情形,只不过原因不同而已。也就是,在这两者之间,有另外一种对于家来说,属于游离的因素,把人物携带而去。以至于现代人说回家的意思和古代人说回家的意思决然不同。现代人的意思无非是我有段时间不回家,要回去看看,还是出来的;而古代人一旦回家,即意味某种定数在里面,不是单纯依赖于思念。这样一来,现代式游离大于定数的“回”就具备漂浮的气质。当我们说“回”的时候,意味着一连串来来回回的经历,或者说痕迹。那么回的第二个诠释,即回响。回响并不是单程的传播,也不是单循环的回声,而是一连串回荡,声音接续着声音,又不停留在一处,依然在传播中,就是回响了。比如我们经常使用的:民族精神的回响等等,就是以回响来烘托一个民族精神的共同体。由此我们再来看第三种诠释。因为前面两种诠释都差不多是在声源的位置来考察,那么我们换作以回响中的,以运动中的一段痕迹来考察。当我说,卓青的文字对我构成回响的时候,实际上,那个“回响”的声源不在卓青那里,却是在我这里。(我读出了我的痕迹,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共鸣吧。)那么问题就出来了,既然声源在我这里,何以要费这么周折呢,直接倾听自我不完了么?还有,它既然出去了,又是如何从卓青那里曲折回来的呢?前面一问,似乎好解决一点。我认为,直接倾听自我固然也能达到“回响”,但是并不强烈,因为没有“出去-回来”这样的张力。后面一问,可能就比较复杂了。毕竟它牵涉了很多问题。在这里我并不想面面俱到地去谈论它,只有一点,就是所谓的“交付”。譬如说托尔斯泰说的那句话,大致意思是说,小说写出来,就不能完全受他控制;作品有自己的生命。我们如何来理解这个生命的意思呢?


类似于我阅读卓青的文字,许多人阅读托尔斯泰,那么,我是有生命的,许多人也是有生命,这些所有的生命,并不能被我们确然表白出来,而是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被交付出去,交付给谁呢?交付给作品的生命。由此说开来,作品的生命也不是确然显露的,而是被作者以书写的形式交付出去。如此在阅读之中,有一个阅读和书写之间的双重交付。倘若我们截断了如此交付的任何一方,就不成其为有效的阅读和有效的书写。真正私己的属性已经荡然无存。很简单的,在现代社会里,你如果企图保持自身的私己属性,只是你满足于一种对自我的看守就可以了。许多从来不说的东西早已经被说出,你说出来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做一回周围三步范围内的露头鸟而已。而且,拒绝交付自己,也是一件难度很高的事情。所以大多数人所做的,就是在漠然里与交付擦身而过。说到这里,我们回过来(我们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呢?)看卓青,确切的说是卓青的作品,并不具备一个清晰的轮廓。又不是一本书,即便你知道该文章有多少字,但当你阅读其中之时,它和你阅读的其他一篇文章、一个字或者一本书,区别又有多大呢?从阅读中,逃逸而出的可能性,规划了一个接近虚拟的场域,该场域无大小、无厚薄,却可以承担运输功能,一会将我之思运输抵达卓青之思,一会又将卓青之思运输抵达我之思,始终的,我还在我的局促里,卓青也在卓青的有限里,只有在疏通之间,思索达成无限的架构和伸展。(联系夏可君提到的“余”,《说文解字》里余的意思是舒,舒的意思是伸。也就是我说话时,对他者一个伸舒的表示,如此伸舒即共通体。)而共通体决然不是一个单纯的空间概念,它的实质在于持续不断地逃逸。于是有聪明的问了,持续不断的逃逸,那么,这样的共通体怎么能够成立呢?(具体参看让·吕克-南希《解构的共通体》中对“共通体的注解。)解除了一些概念性的误解之后,再来回答(什么时候又出去了呀?)这个问题:逃逸之所以是逃逸,而不是逃离,就在于,它不是真的要离开。如果是真的要离开,而且离开了,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呢!这就是下一步试图分析考察的“回-应”里的“应”。


当然你可以从多个渠道多个方面来考察。我只谈两个方面:第一就是应答、应对。比方说有人提问你,你来应答;有事件来侵袭,你来应对。与“回”呼应的“应”,恰恰是在他者经过(大禹式的经过)时候的我的到来。我们不妨再来分析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这个故事。大禹之所以只经过不入,不见得他真的不知晓那里就是他的家,他要回的家,而是他有更大更棘手的事情要去做,顾不得回家,所谓废寝忘食,所谓殚精竭虑。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说现在大禹治水,以身作则,我经过家门而不入/回,是在给天下人表率,那么天下皆有家之人,视我如此,当全心竭力投入治水这么一件事情上来,也就是说,当大禹关上自己回家的门之后,却又打通了一扇天下人皆为其治水奔忙的门。再转换一下,即,回构成应的通道,应构成回的通道,回应之间,彼此通连。这是第一个意思,第二个意思就是应该、应当。这个意思是在大禹关上自己回家的门之后,发生在天下人身上的一个回应现象。你之所为,我之应当,从小了说,就是义,从大了说,就是忠,差不多都是这么个意思:他者的作为召唤出我应当之作为。我应当之作为,并不是仅仅因为他者的作为所召唤的,而是我的回应,只在召唤之时发出。所以说,偶然论往往是发生论的,倘若不发生,也就没什么偶然甚至必然了。以上两个意思,主要是想说,我,被他者召唤出来的我,不是偶然发生的。在他者与我的通(往/向/去/过……)道中,彼此呼求。那么,回到开头(是不是我们在一开始就偏离出去了呢?),卓青对我构成的回应,一方面源自他的书写和我的阅读,另一方面是因了我们的思索痕迹。下面我将以阅读分析卓青的《轨道·时间·城市》这篇文章,更深入地舒展延伸我对“回应”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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