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10日星期日

【18】枕边的贝卡利亚

这两年四处颠簸,到现在空空如也,乏善可陈。很多次我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哪儿也不曾到过的小孩,那些过往几乎等于零,正如今天给冬梅的短信里说的,我是彻底的未来派,倡导一切过往不可溯回,但对未来却三缄其口,不发一言。如此了无生趣的周而复始,除了一些随时更替的洗漱用具和衣服外,唯一不变的,仅仅一本书,不管去哪儿,都随身携带,这本书就是贝卡利亚的《论犯罪与刑罚》。个中缘由,一来是因为这本书单薄,易携带,方便即时阅读和思考;二来每次阅读都能立见新意,还层出不穷;三来欲望写关于此书此人的专著,但至今未能寻觅连贯的线索。这三条原由,第一条和第二条算是最有说服力的。记得流落浙南的时候,偶然在网络上看到刘之静师写贝卡利亚的文字,就是那篇《论贝卡利亚刑法思想中的心理本体》,颇为惊喜。因为这篇文章,在目前可以查阅的资料里面,似乎是第一次从法律学之外的角度来审视贝卡利亚。尽管,斗胆地说,刘之静师的文章写的还是不免单薄。刘之静师在文中说,贝卡利亚在心理本体化的创造,实在是克尔凯郭尔、卡夫卡、加谬、萨特、奥威尔、福柯等大师的先驱,如此言语,并不为过。在我看来,与其说贝卡利亚在《论犯罪与刑罚》一书中探讨的是规则,是法律,不如说是情感。又不是单纯的、文学化的情感,而是一种不可能“数学”的情感。他把情感当作一个可塑造的对象,努力把持它的平衡与协调。包括他的行文,也有一些隐晦的地方,比如在写到修道院生活和同性恋的时候,贝卡利亚的笔法就很耐人寻味。在阅读刘之静师的文章惊喜之余,因为不知道她的邮箱地址,便搜索到通信地址,写了信。信中我并没有大谈特谈我对贝卡利亚的看法,那样未免过于唐突,我只是表示我很喜欢贝卡利亚的书,而且希望通过刘之静师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料。末尾留了我的邮箱。几天后就收到回信,刘之静师说她所依据的资源也仅仅是黄风的翻译手稿和一些四处搜集的贝卡利亚生平资料,没有更多的资源可以提供给我,然后她劝我读研,这样也方便以后做学问。我回信表示感谢,说了自己的特殊情况,但现在想来,如此特殊情况也实在不算什么,比如在大学无以安身、没有安全感,一进教室就头疼,种种迹象,恐怕只能让刘之静师觉得我是一个懦弱而且虚夸的后生晚辈,所以之后她也就没有回信,我则依旧固执已见、我行我素。至今,了无收获。


说到后悔,我有许多许多后悔。每个后悔都来不及溯回,因为两点:1,时间变了;2,地点、人物变了。回想这两年的颠簸,几乎没有在一个地方能够待够过半年的。总是刚刚稳当得稍有气色,就自决气数。特别像是早年的求学经历,上个两个初中,两个高中。或许是去一个地方的时候就打算好了走,自己在当时当地,不能完全投入进去。许多许多曾经欢闹非常的朋友,都渐渐没了联络。而我向来少有主动,于是,日益淡薄,及至后悔之时,已然不可收拾。所以说,后悔只起坏作用。我已经后不起悔了。只顾往前走。譬如过马路,向来是直闯红灯的。关于求索贝卡利亚资源的事,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就是我偶然找到一个职业意大利语翻译者的联系方式,写了信,对方很快回信说,他帮不了我,原因是1,没有时间;2,收费标准很高;3,贝卡利亚时的意大利文比如中国的文言文,翻译起来相当吃力。我很感谢他的直诚解释,之后对于继续求索贝卡利亚资源这件事就算是搁置起来了。实在是无从提起。


昨天重新翻阅《论犯罪与刑罚》一书后面所附的资料,发现一个显然醒目却一直被我忽略和无视的线索:贝卡利亚把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作为他的启蒙之书。这条信息出现在他写给《论犯罪与刑罚》的法文翻译者的信里。而《波斯人信札》,孟德斯鸠在书前的一篇文字里曾隐约提到说,这些人物被一条线索贯穿,但是他并没有明白地说,这条线索是什么。随着《波斯人信札》的逐次展开,那条线索也渐渐明朗起来,它是什么呢?我个人倾向认为,就是情感。非单纯的、非文学化的情感,是一种设身处地、即时发生的情感,而如此情感和贝卡利亚在《论犯罪与刑罚》书中论述的情感似有暗合,这也就难怪有些法律学者把贝卡利亚划分到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那一块去。这种设身处地、即时发生的情感的重要性,在《波斯人信札》里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它使得那个封建的、奴隶的体制,暴露出虚伪的一面、狡诈的一面和自私的一面,通过一个个无限多的单数,阐释民主和自由,乃至权力。而在《论犯罪与刑罚》中,如此的情感则赋予法律以可塑性。特别是在倒数第二章“论家庭精神”里,通过对家庭精神这个奇怪事物的考察,贝卡利亚奇妙般的跳出了国家法律的框架,重新从无限多的单数出发,给法律诠释出更贴近现代情感的内涵来。尽量说,贝卡利亚的行文游荡得厉害,但依然能捕捉一二,就是这个一二,也已经是那么质感、那么丰富。这不得不令人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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